画纸上的星空:一个家暴幸存者的重生

二十三岁那年的夏天,我在便利店和人打了一架。 起因是对方拿错了我攥在手里的可乐——他转身时胳膊肘撞到我,可乐摔在地上,泡沫溅到我的白T恤上。我甚至没听清他说的“对不起”,拳头就已经挥了出去。直到被便利店员拉开,我盯着他嘴角的血痕,才突然想起:这是我第五次因为“小事”动手了。 上一次是和同事争执报表数据,他嗓门大了点,我手里的文件夹就砸在了他桌上;再上一次是和室友抢卫生间,她抱怨了句“你能不能快点”,我差点把洗发水扔到镜子上。所有人都觉得我“脾气爆”“像个火药桶”,只有我自己知道:每次情绪失控时,我都像回到了十二岁那个晚上——父亲攥着皮带站在客厅,母亲的哭声混着酒瓶碎裂的声响,而我躲在衣柜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如果我能打得过他就好了。” 一、当“说不出的痛”变成“画得出的痕”:艺术治疗的“非语言表达”力量 第一次走进司法社工组织的艺术治疗工作坊时,我攥着帆布包带站在门口,浑身都在抗拒。社工小林姐递来画笔时,我差点把笔扔回去——在我看来,“画画”是小孩子的事,而我心里的那些东西,是沾着酒气和皮带印的,根本画不出来,也不该被画出来。 小林姐没逼我,只是把颜料挤在调色盘里:“不用画‘好’,也不用画‘对’,就把你现在最想扔出去的东西画出来,行不行?”她告诉我,这是艺术治疗的核心逻辑之一——创伤往往藏在“语言够不到的地方”。那些被酒精浸泡的夜晚、皮带抽在身上的钝痛、躲在衣柜里的窒息感,早就变成了身体记忆:一听到酒瓶碰撞声就发抖,一被人逼近就想挥拳,这些“说不出的恐惧”,恰恰能通过画笔、颜料这些“非语言工具”表达出来。 第一周,我只画黑色。在画纸中央涂出一团浓黑,边缘用铅笔反复涂抹,直到纸背透出毛边。小林姐路过时,指着那团黑说:“这颜色好重啊,像压在胸口的东西。”我没说话,却在她走后,无意识地用红色颜料在黑团边缘点了几个小点——那是十二岁生日那天,母亲偷偷塞给我的草莓糖,糖纸在衣柜里被我攥成了小红团。 第二周,小林姐带我们画“最害怕的东西”。有人画了紧闭的门,有人画了摔碎的碗。我盯着画笔发愣,脑海里突然闪过父亲常喝的那种酒瓶——绿色的,瓶身有凸起的纹路,摔在地上时会碎成很尖的玻璃碴。我蘸了深绿颜料,却没画完整的瓶子,笔尖在纸上划了几道弧线,又蘸了白色颜料点上去。 “这像什么?”旁边穿蓝裙子的女生凑过来,她是因为目睹了父亲家暴母亲来参加工作坊的。 我看着画纸,突然觉得那碎开的绿色纹路,像被打碎的夜空——白色颜料是星星,绿色碎片是星轨。“像……碎裂的星空。”我说。 说完这句话,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发麻的痒——那是握画笔握得太久的感觉,但和攥拳头的紧绷不同,是一种“松快”的酸。 二、当“皮带”变成“藤蔓”:艺术治疗如何让创伤“外化” 转变发生在“画创伤物品”的那天。小林姐说:“试着把让你害怕的东西画出来,再给它加一点‘不一样的东西’。”她举了个例子:有人把“父亲的拖鞋”画成了“会开花的船”,因为“想让它载着坏记忆漂走”。 我画的是皮带。 棕色颜料涂出皮带的形状时,右手食指突然抖了一下——指尖好像还能摸到皮带扣的冰凉。我咬着下唇,蘸了深绿颜料,在皮带边缘画了细细的线条,像藤蔓缠上去。画着画着,藤蔓越来越密,还冒出了小小的嫩芽。 “藤蔓会把皮带缠住吗?”小林姐站在我身后,声音很轻。 “不是缠住,”我盯着画纸,突然明白过来,“是皮带长出了藤蔓——它以前是抽人的,但现在可以开花了。” 那天晚上,我第一次没做噩梦。睡前想起那幅画,突然意识到:当我把皮带画成“长藤蔓的东西”时,好像就不再是“会打我的皮带”了。小林姐后来告诉我,这就是艺术治疗里的“创伤外化”——用绘画把“藏在身体里的创伤”变成“画纸上的具体形象”,再通过创造力改变它的样子,本质上是在“重新定义创伤”。就像那根皮带,它原本是“伤害的符号”,但当我给它画上藤蔓,它就变成了“可以生长新生命的载体”。 真正让我震撼的,是“生命树”绘画活动。小林姐让我们画一棵“自己的树”,根、树干、枝叶都要画出来。有人的树根缠满了锁链,却在枝头画了小鸟;有人的树干有个大洞,洞里却画了发光的星星。 我画的树,树干上有好几道深深的刻痕——像皮带抽过的印子。但我在刻痕里画了年轮,还让枝叶从刻痕边缘伸出来,叶片上点了嫩黄的颜料,像阳光落在上面。 画完抬头时,看见穿蓝裙子的女生正对着她的画哭。她的树干上有很多裂痕,却在每个裂痕里画了一朵小雏菊。“我以前总觉得,那些晚上听到的哭声,会把我淹死,”她抹着眼泪笑,“但现在觉得,裂痕里也能开花。” 那一刻,我突然懂了小林姐说的“创伤不是人生的全部”。就像我们画的树,伤痕确实在树干上,但枝叶还在往上长——那些刻痕会变成年轮的一部分,却挡不住新叶朝着阳光长。 三、从“用拳头保护自己”到“用颜色拥抱自己”:艺术治疗教会我的事 三个月后,工作坊结课那天,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自己的画。我把那幅“碎裂的星空”和“长藤蔓的皮带”贴在出租屋的墙上,旁边加了一张新画:一只摊开的手,掌心画着小小的草莓糖,糖纸的红色晕染开来,像一颗正在发光的小太阳。 生活并没有突然变得“完美”。听到酒瓶声时,后背还是会发紧;和人起争执时,拳头还是会下意识攥紧。但不同的是,我学会了“停下来”——不是逼自己“别生气”,而是像画画时那样,给情绪找个出口。 上周和同事因为项目方案吵架,他拍了桌子,我攥着笔的指节发白。但我没像以前那样摔文件,而是借口去洗手间,在洗手台镜子上,用手指蘸着水画了个小小的太阳。水珠顺着镜子往下流,像太阳在发光。等我走回办公室时,心里的火气已经退了大半——就像小林姐说的:“当你有了‘表达情绪的新方式’,就不用再用‘伤害自己或别人的方式’了。” 现在的我,床头放着一个速写本。睡不着的时候,就翻开画几笔:开心时画暖黄色的圆点,难过时画浅蓝色的曲线,生气时就用粗线条乱涂,涂到纸页发皱,再在上面画一朵小花。这成了我的“情绪日记”——比语言更诚实,也比拳头更温柔。 前几天整理旧物,翻出了十二岁那年攥皱的草莓糖纸。我把它夹在速写本里,旁边画了一棵小树:树干上有淡淡的刻痕,枝叶却长得很茂盛,枝头停着一只小鸟。 写在最后:给创伤一点“颜色”,它就会长出新的可能 艺术治疗从来不是“擦掉创伤”,而是教会我们“和创伤共处”。就像我画过的那些画:酒瓶没有消失,只是变成了星空;皮带没有消失,只是长出了藤蔓;树干的刻痕没有消失,只是成了年轮的一部分——创伤不会被抹去,但我们可以给它“新的意义”。 如果你也有过“说不出的痛”,或许可以试试这些简单的“艺术治疗小方法”,不用会画画,只要愿意“让情绪通过笔尖流动”: 1. “情绪涂鸦”:准备一张白纸,不用想“画什么”,只用颜色和线条把当下的感受画出来——难过时画冷色调的曲线,生气时用粗线条乱涂,画完后看看它像什么,给它起个名字(比如我的“碎裂的星空”); 2. “创伤物品重构”:想想让你不安的东西(一件物品、一个场景),把它画出来,再给它加一点“不一样的元素”(比如把“紧闭的门”画成“会开花的门”); 3. “生命树速写”:画一棵简单的树,在树干上画出“让你难忘的痕迹”(可以是刻痕、裂痕),再给枝叶画上“你期待的样子”(果实、花朵、小鸟)。 这些画不用给任何人看,它们是只属于你的“情绪出口”。就像小林姐在结课那天说的:“创伤就像落在画纸上的墨点,你可以盯着墨点哭,也可以给它画成一朵花——画笔在你手里,人生的画也在你手里。” 现在的我,已经很久没和人起过冲突了。上周路过便利店,看到货架上的可乐,突然想起那次打架的事。我买了一瓶,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慢慢喝。阳光落在可乐瓶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我画过的“碎裂的星空”——只是这一次,星光照在我手背上,暖融融的。 我知道,那些被酒精和皮带浸泡的夜晚永远不会消失,但它们已经不再是“定义我的东西”。就像那幅贴在墙上的画,酒瓶碎成了星空,皮带长出了藤蔓,而我,终于学会了用颜色代替拳头,用画笔拥抱那个曾经躲在衣柜里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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