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的争吵是岁月筛剩下的执念

父母的争吵,是岁月筛剩下的执念 凌晨五点半,被客厅的响动惊醒。隔着门板,听见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急:“说了多少遍,牙膏要从尾巴挤!你总从中间捏,好好一支管弄得像烂咸菜!”母亲的声音更高些,夹着气音:“我挤了一辈子牙膏,轮到你教?你上次把我晾的毛衣拽掉地上,怎么不说自己手脚毛躁!” 我披衣出去时,两人正站在晨光斜斜的卫生间门口对峙。父亲手里捏着那支被捏得歪歪扭扭的牙膏,母亲别过脸,肩膀微微耸着。这场景,像过去十年里的无数个清晨,起因永远琐碎到不值一提——菜咸了半分,电视音量大了两格,散步时走快了几步没等对方。 父亲今年72,母亲68。年轻时他们是街坊眼里的模范夫妻,父亲在工厂当技术员,话少但手巧,母亲在百货公司站柜台,利落又爱笑。我记忆里的童年,家里很少有高声争执,最多是母亲嗔怪父亲总把工具零件堆在阳台,父亲嘿嘿笑两声,第二天悄悄收拾好。 变化是从父亲退休那年开始的。突然空下来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,原本被工作填满的间隙,浮出无数细碎的褶皱。先是为买不买智能电视吵,父亲觉得“费那钱干啥,旧的能看”,母亲却念叨“人家老姐妹家都换了,能视频能追剧”。吵了三天,父亲还是陪着去了电器城,回来的路上却又因为母亲多看了两眼路边的降压药广告闹别扭——“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体不行了?” 母亲的腰椎间盘突出是五年前查出来的,之后膝盖也开始不利索。她变得格外敏感,父亲一句“今天风大别出去了”,她能听出“你腿脚不好就别添麻烦”的意思;父亲想帮她拎菜,她会梗着脖子说“我还没老到要你伺候”。而父亲,从前那个连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,突然开始管起家里的大小事:菜要买带虫眼的“没打药”,洗衣机要选“节能模式”,连母亲每天吃的降压药,都要盯着看说明书上的成分表。 有次我忍不住劝:“多大点事,各让一步不行吗?”母亲红了眼圈:“不是争输赢,是他根本不懂!我膝盖疼得晚上睡不着,他还天天说‘多走走就好了’,他懂个啥!”父亲在旁边闷头抽烟,半晌才说:“我让她去理疗,她非说我嫌她花钱;让她少操心孙子的事,她又说我盼着她不管家……我这不是关心她吗?”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,父母的争吵,早不是为了牙膏怎么挤、电视怎么开。那些脱口而出的气话,更像一种笨拙的试探——母亲用挑剔确认自己还被在意,父亲用固执试探自己还能扛起这个家。他们都在害怕,害怕衰老带来的无力感,害怕对方比自己先走一步,害怕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,会来不及被听见。 上个月母亲体检,血糖有点偏高。父亲嘴上抱怨“让你少吃甜食不听”,却悄悄去药店买了血糖仪,戴上老花镜研究说明书,凌晨四点起来给母亲测空腹血糖。母亲嘴上嫌他“瞎折腾”,却乖乖听他的话,把柜子里的点心都收了起来。那天早上,我又听见他们在厨房小声拌嘴,父亲说“粥里不能放糖”,母亲说“不放糖没味道”,可语气里的火气淡了,倒像是掺了点甜味。 或许人老了,就成了没安全感的孩子。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达“我怕失去你”,只好用争吵的方式确认“你还在我身边”。那些被岁月筛剩下的执念,那些翻来覆去的琐碎争执,说到底,不过是想用最笨的办法,把彼此绑得再紧一点。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,父亲默默地把牙膏从尾巴开始捋直,母亲转身去热牛奶,杯沿碰撞的声音轻轻巧巧。我退回房间,想着晚上带他们去吃那家新开的豆腐脑,父亲爱吃咸口,母亲爱放半勺糖——或许,和解从来不在争吵的输赢里,而在这些带着彼此口味的烟火气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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