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，我在敦煌的鸣沙山脚开过民宿。月光漫过沙丘的夜晚，常给迷路的背包客煮咸奶茶，听他们讲述如何从金融街或实验室叛逃。其中有个研究量子物理的姑娘，在驼铃声中教我辨认星图，说参宿四爆发时的光芒足够照亮半个银河。后来她消失在前往楼兰古城的勘探队里，只留下半本写满方程式的笔记。
二十岁转行做古籍修复，在江南某座潮湿的藏书楼。梅雨季的午后，宣纸纤维在显微镜下舒展如蝶翼，某个宋朝举人的批注常混着酒渍与泪痕。有次揭开《水经注》封皮时，抖落出光绪年间的当票，记载着某位姨太太典当翡翠耳环赎鸦片债的旧事。
去年在旧金山湾区看守灯塔。雾季来临时，整面太平洋都浸泡在灰蒙蒙的寂静里。有个墨西哥裔渔夫每周给我捎酸橘汁腌鱼，作为交换，我教他背诵李商隐的无题诗。上个月收到他的明信片，背面印着尤卡坦半岛的溶洞，写着"何当共剪西窗烛"的西班牙语译文。
如今定居京都西阵，接手祖父的和服裁缝店。每天拂晓前研磨三百目的砥粉，把缀满金箔的腰带抚平成凝固的浪。偶尔在唐纸移门的阴影里，会想起鸣沙山下那只总来讨茶喝的沙漠狐——它的瞳孔里或许也藏着某个平行宇宙，在那里我仍是抱着星图彻夜不眠的客栈主人。
